次日一大早，向嵐自然醒了，她摸出手機看了下，早晨六點，這個時候，食堂還沒開門。她摸索著起來，輕手輕腳洗漱，還是驚醒了鄧一帆。

“你幹啥呢？”

“去買早飯。”

鄧一帆伸手撩起窗簾，外面一點點亮，她嘆道，“太陽沒打西邊出來呀！”

“去你的！”她背著書包打開宿舍門，笑，“我去遭遇我的美人兒。”

“你完蛋了，已經開始失去自我了。”

“胡說。”

“今天開始做展板了，閑了就去後勤辦公室呆著。”

“知道啦！”

向嵐下樓，用大衣把自己裹緊，小快步到食堂。早餐部的窗口已經打開，等著買小蛋糕的人已經排了長龍，她站在隊尾排隊，眼巴巴裝蛋糕的籃子一層層空了。輪到她的時候，果然只剩下了最後兩塊，她一個人包圓了。

從開門到賣完，不過是一刻鐘的時間而已。

她拎著蛋糕走到瓊林苑，天已大亮，摸出手機來，想了一會兒，發短信。

“方子都，起床沒有？我在樓下等你——”

等了一會兒，沒收到回信，她也不著急，看附近有個報欄，走過去看報紙。

一會兒，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，她驚喜轉身。

“方子都，你——”

向嵐話說不出來了，劉南陽的大臉出現在她面前。

“你在這兒幹什麽呢？”劉南陽好奇。

她將小蛋糕背在身後，藏起來，猛搖頭。

“藏什麽呢？”劉南陽不依不饒，“給我看看——”

“沒什麽。”向嵐搖頭，慌亂地四處張望，“小舅，你怎麽在這兒呢？”

“我女朋友住裏面——”劉南陽板著臉，探頭看，見了裝小蛋糕的包裝紙，伸手去搶，“喲，買了早飯，給誰的呢？”

向嵐躲，“我排了好久才買到的，你不能吃，除非——”

“除非什麽？”

“除非你讓我通過畢設！”

“幼稚！”劉南陽個子高，一伸手就抓住了袋子，向嵐怕兩個都捏壞了，哭唧唧地放開手，“小舅，給我留一個！”

劉南陽摸出一個來，塞嘴巴裏，半晌道，“果然好吃！”

向嵐看著袋子裏剩下孤零零的一個，欲哭無淚。

“嵐嵐啊，給男朋友送早餐？”劉南陽誘哄道，“這麽快就有對象了，孺子可教啊。叫什麽名字？方子什麽？”

“還不是呢！不許你亂說——”她看著他三兩口吃完一個，刺眼得很，“您一個大教授，還搶小孩吃的呀？”

劉南陽將袋子還給她，拍拍手，上下打量她，語重心長，“還不是？那好好努力，認真追求，爭取早日完成畢設——”

向嵐將殘存的一個小蛋糕緊緊抱在懷裏，“知道了，你快走。”

“怕什麽呀？那我得留下來好好看看，到底是誰能勞動咱們家大小姐——”

“小舅，你要不怕，那你帶我上去看看，你新女朋友是誰呢？我去告訴我媽，讓她來——”

向嵐斜著眼睛看劉南陽，他堪堪四十歲，是個浪蕩的脾氣，從年輕時候起就只談戀愛抵觸婚姻。她媽為了糾正這個小弟的脾氣，讓他有個後，鬧了許多次。他最頭痛的就是她媽，能不見面就不見面，千萬不能因此而落入牢籠。

於是，劉南陽落荒而逃了。

向嵐等了一會兒，撥打方子都電話，半晌才被接通，他迷迷糊糊的聲音傳過來，“向嵐？”

“還沒起床？”

“昨晚沒睡著，一直醒著呢。”他淺淺打了個哈欠，“什麽事呢？”

她看著手裏孤零零的一個小蛋糕，有點喪氣，道，“沒事，就是提醒你，盡快看完，別忘了還我U盤。”

向嵐獨自吃完小蛋糕，一個人去後勤辦公室——位於廢棄的教學樓底層，只有四層樓高的純青磚和木地板的老房子。

辦公室裏空蕩蕩，她將書包丟在地板上，摸出畫本和鉛筆，盤腿坐下，懶洋洋畫了幾筆。

一會兒，鄧一帆也來了，看她無精打采的樣子，坐在她身邊，也摸出一個本子畫起來。

“早晨的約會不成功？”鄧一帆潦草地畫著分鏡頭。

“嗯！”向嵐繼續在畫本上塗塗抹抹。

鄧一帆探頭看一眼她的畫，“果然是春心蕩漾啊，今天畫的美人不一樣了。”

向嵐拿起畫本看了一會兒，美人兒的眼角眉梢帶著春情，和以前清淡冷冽的模樣不同，仿佛活過來一般。

她嘆一口氣，單手撐頭，鉛筆夾在耳後，腦子裏想的卻是昨兒晚上的春夢，她夢見方子都揭下了面罩，帶著一張和美人兒一模一樣的臉，親吻她。

“我昨天晚上想了一下，其實李行達的臉很有特色。雖然不算是最帥的，但是當他動起來或者笑起來的時候，有一種特別的魅力。非常適合當他的生命迎接希望的時候，一剎那間，春花盛開的繁榮耀眼之景象。”

“他的形象是好學生，體制內表現優異，絕無行差踏錯的模範，一言一行都符合道德規範。他心裏有狂野的火焰，但是被周圍的環境束縛住了，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不高興，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痛苦。直到他進入這個學校，遭遇了流浪到此，無法無天的女流氓——”

“女流氓撕毀他的課本，燒了他的書包，帶著他瘋狂地在街道上奔跑。他們喝酒、通宵、墮落，完全忘記了早睡早起，上課和學習——”

鄧一帆說道一半停了，看向嵐不知何故吃吃發笑，一巴掌拍她向嵐頭上，“你發什麽呆呢？跟著我理劇情呀？”

向嵐抱頭，“好痛！”

鄧一帆痛心疾首，“說好了要幫我一起拍中國最好的偶像劇呢？”

“聽你說著呢！怪不得幫著他敲詐我，原來打著主意要人家幫你拍短片呢？”向嵐丟開畫本，摸出手機，用攝像頭查看自己的妝容，感覺唇色暗淡，又摸出口紅加深一點，補完唇色，她扭頭沖鄧一帆笑，“親，好看嗎？”

“還不錯！”鄧一帆冷眼看她折騰。

“那你能給我在你片子裏，留個什麽角色？”

“先擺個姿態，讓導演檢閱檢閱。”鄧一帆輕佻道。

向嵐挪動身體，靠坐在當東的窗戶下，朝陽從窗玻璃投射下來，濃墨重彩地將整間辦公室渲染得繽紛起來。身體一半在陰影裏，一半在朝陽的橙光中，她調整一下姿態，挺直腰背，驕傲地揚起尖下巴，等待鄧一帆檢閱。

“這個光影色彩不錯，你臉上的表情再放|蕩一點，我可以讓你做女主了——”

“放|蕩？”向嵐吃吃笑，“怎麽放|蕩？”

鄧一帆仔細看了一會兒，伸手去扯她的外套，丟開，用力拉下打底衫領口，露出起伏的胸線，道，“你臉上就刻畫著單純兩個字，非常切合我的原初意向。墮|落少女可不意味著放|蕩，而是這樣，天真地，理所當然地——”她勾起她的下巴，將她的眼睛調整到背光處，“毫不自知地，像個天使一樣行魔鬼之舉。她不會主動勾|引男主，她就只是存在著，是男主自己克制不了心中的魔鬼，向她伸出了罪惡的手——”

鄧一帆擺好向嵐的造型，伸手拿過她手機，調整到原色模式，透過鏡頭，此刻的向嵐有一種魔魅的感覺。她的表情仿佛一個天使，紅唇卻洩露了其中的危機；她的身後有光一樣的羽翼透過古老的木頭窗框，可在她腿間的陰影，仿佛又是黑色的羽翼。

“你讓女主做自己，讓男主順從內心的軟弱，放棄抵抗，用未來的所有去交換一刻的歡愉。”向嵐身體僵持，面帶微笑，單手撐著下巴，眼睛裏有些譏誚，“最終，命運讓他長成一個庸俗的大人，而他卻不敢說我後悔了。這哪裏是愛情故事啊，分明是一個人的墮落史——”

就是這個笑，是鄧一帆想要營造的效果，她毫不猶豫地按下拍攝鍵，圖像定格在向嵐清澈的眼睛裏，她隨手將這照片發給自己的手機，“愛情嘛，可不就是讓人心甘情願地墮落——”

“怎麽樣？”向嵐拿回手機翻看照片，看了後笑道，“還行，馬馬虎虎。”

“這個構圖，我用在片子裏。”鄧一帆抓抓短發，“我這邊也糟心，選題過了，但是畢業大片必須得拍出來，天天熬夜寫劇本，慘！”

“你們是分組的嘛，那麽多人一起忙，總是有休息的時候。可比我好多了——”

向嵐不說話了，方子都的短信過來了。

“你還在樓下等我？我剛看見短信，對不起。”

她微微一笑，顯然他看到自己的第一條短信了，還行，不算是冷漠到底的人，知道回個短信道歉。她將手機放在一邊，側頭看著鄧一帆的畫本。

等夠了十分鐘，她拿起手機，回了一個“嗯”字。

“你走了？我下樓沒找到你——”

“早起，買了強推小蛋糕和你分享，本想要再等一會兒，但朋友有事要幫忙，就先走了。”

又等了一會兒，方子都發了一句話來，“你以後不要這樣了。”

“我樂意！”

鄧一帆看她對著手機發|騷，“你聊什麽呢？嘴都笑得合不攏了。”

向嵐笑瞇瞇，“和我美人兒聊呢！”

“無聊不無聊呢？”

“這怎麽是無聊呢？這是增進了解。”向嵐樂滋滋地舉著手機，“親愛的，你去等李行達搬板子過來吧，我在這邊和美人兒說說話。”

“收著點，別太開了。”

鄧一帆走開，向嵐將畫本丟開，又調出剛拍好的照片，打量了一會兒，沒找出什麽毛病來，將它發過去，“今天和朋友來學生會辦公室，做展板。你要沒課的話，過來玩吧。”

“要先去拜訪幾位教授。”

這是拒絕嗎？可他用了先字。

她想了一會兒，笑了，回道，“我在後勤辦公室等你唄。”

“好的。”

向嵐小小地歡呼一聲，繼續道，“剛才發給你看的照片，好看嗎？”

只有兩個字，“很美。”

向嵐的心動了一下，臉緋紅，她擡頭四望，卻見鄧一帆站在教室門口和李行達說話。

她心情好，沖李行達笑一笑，揮揮手，他怔了一下，沒回，她無所謂地低頭繼續回短信。

“謝謝。是拍照的人技術好——”

向嵐等了許久，那邊的短信才回過來，“你在照片裏，眼睛像活的一樣，會吸引每一個欣賞它的人。”

方子都看起來冷冰冰的，偶爾又這麽會說話，她的心已經要無法承受了。

心中的邪念被手機對面的人勾得越來越盛，熊熊烈火在燃燒，她道，“我在這裏等你，不見不散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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